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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铎生平与艺术历程


五十自化 好书数行

   “一个伟大艺术家的产生,需要有天分、勤学、境遇、师友、机缘等等条件归于一身。王铎在封建社会的名利场中可以说是命途多舛.但在书法艺苑里却是一个幸运儿。
   1638年冬,王铎仕途不得志,故乡难归,开始了六年动荡流离的生活。这一方面使他得以摆脱了官场的桎梏,有了较多的余暇,进行艺术思考与创作;另一方面,仕途的挫折,激起了他愤激不平之气,丧考妣,亡妻女,困厄潦倒的生活引发了情感的动荡起伏。书法成为他渲泄内心世界最为得心应手的方式,自然也是他最为倾心关注的艺事。经历近40年的书学道路,王铎渐次进入了艺术成熟期。一件不同寻常风格的佳作——《为啬道兄书诗卷》悄然出现。本卷未署年,书于明崇祯十四年(1641年)左右。全卷纵放有度,气力完足,大处铿锵激昂,细部灵动飞扬,章法变动如鬼使神差。卷后王铎跋日:“每书,当于谭兵说剑,时或不平感慨,十指下发.出意气,辄有椎晋鄙之状”。王铎是在叙述创作中的心理感受,他不再亦步亦趋的学仿古人,手中之笔在为情感所驱使,奔腾舒卷,不能自已.此作应为鸿篇巨制到来前的序曲。
   1642年,王铎流落怀州时,受到地方官张抱一的照顾,为其所书二件自书诗卷先有《赠张抱一行书卷》,有诗作五律五首。其书骨格刚健奇伟,体魄险绝,笔力沉实,时出渴笔,是一种雄强之力的充分展示。此卷笔势放而能敛,不同于仿米之作,甚至有早年临习圣教序的痕迹,在探索与回归中找到了契合点。观其点画布局,笔墨已入自由自在的境界。随后的《赠张抱一草书卷》,成为王铎书法艺术中的登峰造极之作。刘正成先生将其的产生描述得极为精彩并富于奇幻的想象力。
   几乎与此同时,一件更为伟大的杰作——《赠张抱一草书诗卷》诞生了。前一件行书于《壬午春暮于怀州公署》,是在“抱一张公祖招饮舟中”的当天.所写诗非当日之作。这件狂草王铎记书于“崇祯十五年三月夜”,所书诗即是前书所记招饮舟中事,第一首是《张抱一公祖招集湖亭》,想是王铎即事作诗之后,于某夜兴来挥毫。王铎云:“文当如寂寥深山,独坐无人,老猿忽叫,陡然一惊”。(《文丹》)夜则静,静极而动;夜属阴,阴极而生阳。于是,蓦然间,真正的“海中神鼇”出现了,如狮、如象、如龙之力聚集起来了,“戴八弦,吸十日,侮是宿,嬉九垓,撞三山,踢四海”,墨象、墨迹一泄于纸。一种惟神力可以理解的艺术创造,在静夜中神秘诞生了。
   王铎在失意、战乱、困顿的异乡,创造出惊世骇俗的长篇巨作,达到艺术上的升华。也应验了挚友黄道周对他的预见与期待。黄石斋早年曾经断言:“行草近推王觉斯。觉斯方盛年,看其五十自化。如欲骨力嶙峋,盘肉辅茂,俯仰操纵,俱不繇人,抹蔡掩苏,望王逾洋,宜无如倪鸿宝者。但今肘力正掉,著气太深,人从未解其妙耳” 。黄道周、倪元璐与王铎同年进士,并在翰林院共事多年,私交甚笃,王铎的诗集《拟山园选集》就是黄、倪二人协助参订的。他们三人既在政治上志同,又在艺术上道合。他们相互间提携互勉,有书信来往,交流艺事经验,并相互品评,成为书坛佳话。王铎果然不负老友之望,明天启三年,“自化”成家,随之又产生了一系列书法杰作。本书收入了王铎明崇祯十四年(1641年)至弘光元年(1645年)的书法作品二十余件之多。展示了王铎创造高峰期的艺术成果。王铎也充分欣赏与肯定自己的超越,他在《再跋自书琼蕊庐帖》中写道:“此予46岁笔。50以后,更加淬砺,仍安于斯乎?”王铎成功的奥妙就在于师古而不泥古,扬弃而不否定。倪苏门在论及书法功夫分为三段时,无疑是把王铎的成功要诀析解得朴素精微,“盖终段则无他法,只是守定一家,又时时出入各家,无古无今,无人无我,写个不休,写到熟极之处,忽然悟门大启,层层透入,洞见古人精微奥妙,我之笔底迸出天机来变动挥洒。回头视初宗主,不缚不脱之境,方可自成一家矣。”王铎是不甘于“如灯取影.不失毫发”的书奴地位的。
   清顺治二年底,王铎以前朝重臣的身份再次回到北京,故国楼台,旧朝往事,功名理想全都烟消云灭,余下的只有剃发称臣为新朝的文治武功做一个装饰物。不过,王铎获得了更加自如的创作条件,他不在政治舞台的中心点扮演角色,当官只为“稻粮谋”,诗文书画成了他晚年唯一的精神寄托。而且,物质条件陡然改观,他不必感叹无好墨好纸,也不必因孩童啼哭,竟在书写时衍字脱字。降清七年间,王铎作品传世量最多,风格与水平的差距也较大。一种是在形式上几近完美的书作,如《行书文语录》匀称的布局,舒展飘逸的线条,行笔充实,转笔畅达,参差起伏,跌宕自如,表现出纯熟的技巧风格。一种是荒率且零落的作品,如《赠葆老乡翁诗轴》、《为宿松书诗轴》。气韵不畅,笔势零乱,线条板滞生硬,透露出一种凄凉惨淡、寂寞空虚的情绪。中年时期纵横豪放的气慨全然没有痕迹了。王铎晚年爱作草书,亦颇多得意之作,《赠二弟仲和诗卷》、《草书杜甫诗卷》等具有代表意义,第一件作品是与老友戴明说等欣赏所藏《大观贴》后书写的杜甫诗,同赠《张抱一草书诗》相比较,作品给人的不再是振奋激昂的刺激,而是凝重自然的情调,其情感的表达是含蓄内省的,一切怨艾、悲苦、彷徨、孤零都裹挟在苍劲飞腾的线条里,如江河行于崇山大岭之间,随势宛转,冲撞逆回,浩浩荡荡,倾泻奔流。其技巧绝伦,才情独具,是王铎精品之作中的又一番气象。
   对于晚年王铎的评价,郭尚先《芳坚馆题跋》说:“京居数载,频见孟津相国书,此卷为合作佳作。苍劲雄畅,兼有双井、天中(皆天下奇观)之胜,亦所遇之时,有以发之,晚岁雍容,转作缠绕掩抑之状.无此风力矣。” 从《丁亥临柳公权贴轴》和《书画虽遣怀文语轴》等可以视为此类作品。但从风格的角度观察,晚年王铎的作品笔墨纯熟,技法精良,无论是盈尺简册或是丈二立轴尽成竹在胸,更有“一笔书”之美誉。不单纯是笔势的“意”联,而且有线条的多字组合,《刘孝卓等书启》里有五字、六字的联属,更有整行“龙故使屏翳收风”等七个字一笔呵成,艺术手法之独特为古今书家所鲜见。可见,对王铎晚年之作的评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清顺冶八年十月后,王铎转辗于四川北部、陕西西南部一带后,作有《旅蜀文稿》,这是目前所见他书写时间最晚的作品,因为是手稿,信手写出,巧夺天然之趣,体现出“雨加雪”的特征。此后,便抱病在床,多半不能挥毫染翰了。 综观王铎的一生,唯在书法的天地间他的灵魂才能自由奔放。他为艺术付出的是心血与痴迷,艺术馈赠给他的则是不朽的声名。王铎的书学实践及其贡献值得人们探讨和梳理。
   王铎学书贵在一个“痴”字,年少贫困时用树枝划地练习书法,中年流落逃难之中叹息的是难买佳墨,他精研《阁帖》达到信手拈出,“如灯取影,不失毫发”的地步。他用功的程度和方法亦有不俗之处,曾自述:“铎每日写一万字,自订字课,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以此相间,终身不易,五十年终日**(石+乞)而不缀止。月来病,力疾勉书”。他甚至提倡“沉心驱智,割情断欲,直思跂彼室奥。恨古人不见我,故饮食梦寐以之。”(跋《琼蕊庐帖》)无论境遇如何,他从不忘作书,甚至一位将军奉命出征时,他还嘱咐其军务之间别忘记写字。可谓对书法有痴心有痴意,更有痴行。宋代有耽心书画而疏于朝政的艺术天子宋徽宗赵佶,明末清初也有这位不识时事却精于翰墨的书法奇才东阁大学士王铎,这种“痴”是其取得艺术成就的精神依托,是其能几十年如一日学习探索艺术精髓的保证条件。
   王铎的书法艺术开创出魏晋以来书法美的新领域。在“二王”中和之美外建立起一个与之相联相通,但又截然相反的书法艺术形象一一雄强姿势之美。他所营造的书法世界,充满了力的激烈冲突。王铎的用笔以“韧性”见长,善于在行笔中增其曲折弯扭。王铎自我总结说:“吾临帖善于使转,虽无他长,能转则不落野道矣” 。凭这种高超技艺书写出摇曳多姿的线条形态.形成急促多变的转折。加上欹侧的笔势,律动异常的切线变化,势必产生震荡起伏、雄强壮美的艺术效果。他精于使转与涩行的用笔奥妙,他每一笔在运行中都有种一往无前的推进力,同时又有一种反掣力控制着笔的“失度”,大概这就是“纵而有敛”的成因,也是王铎的书法魅力所在。孙过庭说“草以点画为性情,使转为形质”,这样的用笔丰富了草书的线条表现力,使草书的动感更强,内涵更深刻,在技法上更耐人寻味。他的狂草书完全可以载入中国书法艺术经典,成为后世的楷模。我们因此对他睨视高闲,张旭、怀素的言词亦有所理解。
   王铎的书法是全面的,他的楷书小者高古纯朴,大者苍劲大度。小楷以阁帖中钟繇为家法,《书画合璧册》里所临“贺捷表”,用笔淳厚、章法茂密,字型呈扁方,稍存隶书韵味,与魏晋人的形神相通。在笔划细部,刻划精微,而且一波一磔,劲健圆浑,融汇唐人法度,更见新意。《米芾行书天马赋跋》的小楷,略带行书笔意,结体宽博,字态俊美,通篇点线参差错落,浑然一体,平稳整饬中透出飘逸洒脱之气,是从王羲之《黄庭经》脱化而来。大楷书体有碑刻传世,墨迹较少存留。《李成小寒林图跋》见其楷法功力,法度出自颜真卿大字“麻姑仙坛”和“家庙碑”,但用笔中锋,兼施侧媚,结字严整,笔力沉雄,章法如钟鼎铭文,不拘格式,大小字迹间,镶嵌得趣,寥寥一十二个字,却给人以大气磅礴之势。王铎楷书的功力往往被忽视,其实,那些草书的神来之笔,仰仗的是楷书的坚实功底,否则难以神完气足。
   王铎对篆隶书法曾经大力提倡,他说:“书未宗晋,终入野道。怀素、高闲、游酢、高宗一派,必又参之篆籀、隶法,正其讹画,乃可议也。慎之!慎之!”他在书法创新中把篆隶的学习做为手段,对于以后碑学派的兴起有其前瞻的意义。在书法实践上,王铎不是着眼于篆隶书法的创作研究,而是站在史学与书法艺术的双重立场,运用篆隶的字形订正错讹的文字笔画,汲取汉以前书法的营养,充实作品的古朴气息。因此,他的楷行草等类作品中凝聚着篆隶气息。事实上,篆书尚未发现,隶书作品留传稀少。辽宁省博物馆藏《隶书三潭诗》法在汉代《鲁峻》、《衡方》碑之间,用笔率意,体态自如,无后世写隶书的习气。卷尾王铎自识:“素予未书隶,寓苏门始学汉体”。此作当是王铎53岁时初学汉隶之作。
   行草书是王铎书法艺术成就的颠峰,前文已做介绍不复赘言。汤大民总结过王铎的行草书作和其内涵,指出他的行草书“无论是手卷还是六尺长条,都是飞腾跳掷,纵横捭阖,大气磅礴,以雄强的笔力,奇诡怪奇的体势,酣畅淋漓的墨彩,表达了大起大落、汹涌激荡的情绪和心境。在他的作品中可以感到狰狞、怪诞、狠鸷、险幻及至胡乱的粗犷美、阳刚美,感到一种掀天揭地、踏倒古今的欲望,一颗充满焦灼、苦闷、颓唐、狂逸乃至绝望的不安灵魂。他的书法是忽正忽斜、忽雅忽野、大整大乱、既丑且美的多元矛盾统一的审美组合,是乱世之象,末世之征,当哭的长歌,绝哀的欢叫”。总之,王铎的行草书,尤其是狂草,有一种压倒人的可怕力量,令观者心灵震堪,引起近乎“崇高”的特别审美感受。伟大的艺术家不可能满足于逼肖地临仿古人,重要的是能够超越前人。书法这门古老的艺术门类沿续到明代,诸种书体以及风格尝试几乎为古人占遍。后来者惶惶然崇拜尚且不及,创新求变谈何容易。王铎竟能“胆大妄为”,独辟蹊径,做出了多种创造与贡献:
   一、巧妙地利用“涨墨”之法增加书作的艺术效果。“涨墨”是指墨溢出笔画之外的现象。王铎以润笔或者掺水的墨对点画有意进行渗晕,或使线条之间互相合并,或使笔触与渗晕交叉以丰富层次,使墨色的变化强烈,显现出一种别开生面的笔墨趣味,从而促进了以后对焦、润、枯、湿诸般墨色技巧的探索研究与应用。“涨墨”又使局部的点线溶于一处,形成块面体积。增加线条运动中的律动感,仿佛是乐曲的重鼓重锤,铿锵有力。仔细品味,王铎的“涨墨”还在于它的虚灵透澈,绝不是死墨堆积。此法应是王铎取法于画。将绘画的晕染技术引入书法的结果。
   二、王铎以“二王”为宗,却不为书奴。他常常运用逸少、子敬的笔墨章法,加以变异,一反温文尔雅的魏晋韵致,构筑出雄强恣肆的个人风格。其艺术功效最突出的是他的“一笔书”。古来所谓“一笔书”持有不同观点。唐张怀瓘《书断》卷上“草书”曰:“然伯英学崔、杜之法,温故知新,因而变之以成今草,转精其妙。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候通其隔行,惟子敬明其深诣,故行首之字,往往继前行之末。世称‘一笔书’者,起自张伯英,既此也”。说的“一笔书”是一个字的笔画可连可断但血脉不能断,一行末的字与下一行起首的字要遥相互应,笔断而意连。这样通篇就能够以一贯之。而唐张彦远《法书要录》卷二《梁?庾元威论书》说:“敬通又能‘一笔草书’,一行一断,婉约流利,特出天性,顷来莫有继名。”强调一行字是一笔书就,其实两者考察的都是书法线条在平面空间中沿着笔顺先后时间连断的程度问题,前者是追求笔断意连,后者是说一行之中意连笔更连。但是他们所见所论的“一笔书”与王铎的艺术实践有着气势与技法上的悬殊差别。想必号称狂草大师的怀素得见王铎之作也应自觉逊色。“醉素”的《自叙帖》纵不过28.3厘米,笔画连属最多的一行不过八个字。王铎的狂草立轴动辄二米以上,“一笔”书写多达十几个字,有时一行二十余字,仅略有一断笔,最令人亢奋的不仅仅是文字数量的统计比较,而且凭借高超娴熟的艺术技法,以线条不可思议地连续纵深盘桓,构筑出动人心魄的艺术境界。用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上承下接,笔势连绵,奔腾跳跃,左突右冲,纵放得意。犹如长江大河,浩浩荡荡,其势不可遏止。王铎“一笔书”确立了狂草的新语汇,仅此“一笔”,就足可以载入书法艺术史册。
   三、巨帧长轴的书法作品兴起于明末。代表书家有董其昌、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以后又有傅山、八大山人等。明代以前大幅作品世所罕见。至于粉壁长廊上的狂草仅见于著录,其面貌已随楼台殿阁的倾圮而荡然无存。明代中后期,高大宏伟的建筑出现,纸、绢等材料制作技术的进步,为巨帧大轴的出现提供了物质条件。但是,这一全新创作样式的完成最根本的是靠艺术家美学思想的形成,靠艺术家敏锐的创新意识和百折不挠的实践。巨帧长轴的形成特性与草书的表现力最相契合,王铎自身追求的又是那种天风海涛的气宇襟抱。此外他内心的抑郁、苦闷和不安更需要一种淋漓痛快的渲泄方式。而艺术表现形式中,在大幅纸绢上,纵情挥毫无拘无碍的狂草创作足以让人一吐快垒,荡涤心扉,达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化境。特定的形式等待着王铎,王铎选择了这种形式,河北省博物馆藏王铎行书《五言古诗轴》,纵高达4.22米,(是目前所见最长的长轴作品)创作于明祟祯十五年(1642年),当年所书《赠张抱一行书诗卷》和《赠张抱一草书诗卷》合计总长度达11.67米。如此恢宏巨制,前无古人,后待来者,其中创作和书写的奥妙也需要有志者研讨解析。明末清初众多书家创作的巨帧长轴可与汉代的高碑大碣相媲美。这一时期也被后人赞叹为“明代书法史上最壮观的一幕”。王铎跻身大潮,成就非凡,是时代风尚的领军人物。
   王铎48岁那年曾说:“我无他望,所期后日史上,好书数行也”。中国书法艺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苦心钻研,伏案终生却默默无闻者不可胜数。而王铎的“好书数行”竟占据了明末清初书坛的一个重要篇章,在书学领域独树一帜,集表现主义与古典主义书风之大成,泽被了中外书坛的众多后学。王铎之愿足矣。

清贫力学 宦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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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五百年言自公

扫描自中国书法家全集——王铎(河北教育出版社/由智超 著),仅供学习参考,如需引用,请与出版社原著者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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