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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1236--1283)
文天祥《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 纸本草书 36·7×335.7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文天祥草书 纸本,纵36·7cm日,横335.7cm,书于咸淳九年(一二七三年),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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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释文: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弛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孔子曰:君子笃于亲,
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周公传国,孔子立言,恳恳于亲戚故旧者,皆所以厚风俗、美教化也。世远人亡,经残教弛。汉苏章为剌史,行部有故人,为清河太守,设酒肴,陈平生之好甚欢。乃曰:今
日故人饮酒,私恩也;明日剌史案事,公法也。不知太守谓谁厥罪,惟何观其一天、二天之说!是必巧
言令色之鲜仁而非直,谅多闻之,三益也。然既知之,有平生故旧,适然相逢,只当忠告善道,委曲,劝勉,使之悔过迁善,或使之自作进退。何乃待之以杯酒,加之以刑责?盖卖友买直,钓名干进尔,而论章者多亦不复用。然则,何益哉?世变愈下,人心愈非。至唐韩子,则叹有反眼下石,为禽兽之所不为者。宋苏子则谓争半年磨勘,虽杀人亦为之者。观韩、苏之言,则苏章杯酒殷勤之欢,亦无之矣。周、孔垂训,必归之成德,君子有旨哉。
右敬斋谢先生坐右自警之辞。人之所以为人者,以有人伦也。朋友居人伦之一。其视君臣父子兄弟夫妇,虽其情礼有降杀,而义之所起,皆天性之不能自己者。惟其出于天性,是以均为人道之大端。亲者无失其为亲,故者无失其为故,各尽其分,所以为人也。自汉苏章有刺史故人私恩公法之语,世以为固。然而,莫知其非,传为故实,流俗雷同,千余年于此。先生本之人心,按之经义,用春秋诛心之法,以卖友买直,钓名干进以发其微。于是,知章之不可干以私,乃自私之尤者也。正使当时繇是而为公为卿,外物之得,曾何足以救本心之失,况不必得乎。语曰:观过斯知仁矣。先儒谓:君子过于厚,小人过于薄,章不足云也。先生之论,足以树大伦、敦薄夫,俅来学之陷溺而约之正。先生真仁人哉。咸淳癸酉六月吉日,后学文天祥书。
文天祥草书《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研究
文天祥(一二三六——一二八二年)字宋瑞,一字履善,号文山,吉州吉水(今江西吉水)人。南宋宝祐四年(一二五六年)进士,理宗亲拔为第一。历知瑞、赣等州,咸淳中除右丞相兼枢密使。卫王立,加少保,信国公。为南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书法家、主政重臣、抗元名将。开庆元年(一二五九)蒙古军队围困鄂州,其上书积极主张抗战,并请斩时任主迁都的董宋臣。德祐元年(一二七五),元军东进,起兵勤王,官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并赴元营议和,被拘至镇江,乘机逃脱,端宗时官复原职,与左丞相陈宜中不和,率兵在闽粤一带活动,与元军周旋。祥兴元年(一二七八)兵败被捕,拒敌诱降,作《过零丁洋》诗以明志。押至大都幽禁三年,于至元十九年(一二八二)一月四十七岁时殉国,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媿。”其书宗法晋唐,著《文山先生集》,《江宁府志》、《宋史》中有传。
南宋末年,国力衰微,内忧外患。在绘画艺术上所表现出来的尽是残山剩水,在书法艺术上则表现得恍然自失,而文氏书法则如明代鏊在《震泽集》中所言“公之精忠大节,焯焯天地间,而字画精妙,虽纸墨之微,亦皆不苟。”清吴升《大观录》中称“信国公精忠大节,以一身任有宋三日祀纲常之重,临池小道耳,无足为公轩轾,然世之宝公翰墨者,比于唐之颜平原。盖两公书不必同,其忠节同也。”可见人品、书品,文氏当为南宋末年书坛大家。据有关资料记载,文天祥以小篆书法闻于当时,《书史会要》中有这样的叙述,“(其)善小篆。尝见丹书一砚后云:‘紫之衣兮绵绵,玉之带兮粼粼。中之藏兮渊渊,外之泽兮日宣。呜呼:磨尔心之坚兮,寿吾文之传兮。庐陵文天祥书。’共四十四字,笔画贞劲,似其人也。”今其小篆世间已无传,所作书札文稿,多以行草为主,草书《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是其书法代表力作。
此卷纸本,纵36·7cm日,横335.7cm,书于咸淳九年(一二七三年),时文氏三十八岁。作品草书七十一行,其中《座右自警辞》四十四行,三百一十五字,字体稍大。后文跋二十七行,二百八十一字,字体较小。款署“咸淳癸酉六月吉日,后学文天祥书”,下钤“文氏天祥”篆书朱文方印。卷后有南宋王应鳞书跋,元代蒋岩、明代万韫辉、邾智、廖驹、程启充等人题识,并有谢源小楷书渠远祖谢昌元《行实》。卷首为清乾隆帝题“文天祥书谢昌元座右辞、内府鉴藏”等字,下钤“神品”、 “乾隆宸翰”篆书朱文方印。明代都穆的《寓意编》、清代吴升《大观录》、安岐《墨缘汇观》、清内府《石渠宝笈续编》等书著录。
关于卷中所涉及的谢昌元之名,见于《宋史·文天祥传》。文天祥被执至燕,“(王)积翁欲合宋官谢昌元等十人请释天祥为道士,留梦炎不可,曰:‘天祥出,复号召江南,置吾十人于何地!’”此句说明天祥被擒至燕时,谢昌元已降元。文氏书此卷于咸淳九年,时年三十八岁,昌元则六十岁。是年正月,天祥除湖南提刑,辞免不允,三月领事。《文山先生集》卷四有《湖南提刑到任谢皇后表》,说明此时天祥、昌元皆在湖南。谢氏以东汉冀州刺史苏章公志私恩之辩,而以敦友道、扶世教为己任,斥世间卖友求荣、钓名干进者,置之座右以自警。天祥在卷中跋谓:“足以树大伦,敦薄夫,救来学之陷溺而约之正,”称赞谢昌元为“真
仁人”。王应麟在跋中也赞道:“敬斋(谢昌元号)述之,
矫薄归厚,文山健笔,立懦廉顽。”据此卷中谢源所撰昌元
《行实》载“昌元字叔敬,号敬斋,资州资阳人,淳祐四年
以《易经》魁蜀省,登进士第,累官至秘书少监。宝祐五年
以知施州除太常博士。南宋亡后,至大都大安阁里朝见,圣
旨劳问甚悉,分付平章:‘他是直南好秀才,你好看觑他
者。’……又奉圣旨,随驾上都。嗣是,日蒙宣问,因得历
陈时政得失,无所顾忌。奉圣旨:‘将谢秀才所奏各事遍行
天下。’累蒙圣问,欲得何官,尚书累辞不拜,曰:‘陛下
安用此亡国之臣。’圣当年七月,内忽承宣命;赐以前职,
勾当专一讲究中书省里公事,尚书再拜。……留京十有四
年,……圣元二十九年卒,年七十九。葬鄞邑翔凤乡之原”
谢氏在史书上无专传,除上述谢源《行实》外,元人袁桷
《清容集》卷三三《师友渊源录》中称:“谢昌元,资州
人,淳祐甲辰别院第一,守封州,提举广东常平。幼岁见刘
文节公光祖,能道蜀士大夫言行,可传录,言蜀中亡事甚惨,
侨居于鄞。入朝,为礼部尚书。”另外,袁桷还在《延祐四明志》卷五中称:“谢昌元字叔敬,西蜀资州人,幼岁见刘
文节公光祖简州,应对敏解,为题扇赠之,且勉以学。见魏
文靖公了翁,复奇之。类试四川第一,调绍庆府教授,守施
州,筑城以备御。开庆元年,除太学博士,迁太常博士,知
封州,新学校。提举广东常平茶盐,奏蠲盐银,以宽民力,
疏人不报,卒损俸代偿之。为沿海参议官,因家于鄞。·德祐
元年,以著作郎迁秘书少监。……(至元)十四年,世祖平
宋,乃命子召昌元入朝,上深器之,呼为南儒,预议中书省
事。……为礼部尚书。……至元浑一之际,凡所朝议,昌元
诸人皆得预闻,后以老归,卒,葬于鄞。”据全祖望《鲒琦
亭集外编》卷六《陆字鐤墓碑铭》称:“昔德祐之际,谢昌
元赞赵孟传诱杀袁进士以卖国,执事之家风也。今幸总戎不
为孟传,遂使执事不得收昌元效顺之功,以是知卖国之智,
亦不能保其万全也。”文中所说袁进士是指袁镛。万斯同
《宋季忠义录》卷八中说: 二辰镛字天与,鄞人,有大志,
邃于《春秋》,登咸淳进士第,以父忧末即仕。见国势日蹙,
窃叹日: ‘生则宋臣,死则宋鬼。顾无寸兵尺地,不能捍御
以固社稷,得仗义执言,从常山、睢阳于地下,不失为宋臣,
是矣。’适元将遣游骑十八骑驻西山之资教寺,镛悲愤激
烈,约沿海制置使兼知庆元府赵孟传,将作少监谢昌元共御
敌。二人曰:‘尔第先往,我二人当以兵继。’镛遂奋然独
往,厉声言曰: ‘汝主无故谋起干戈,残我土宇,使我人民
宛转锋刃之下,天下鬼神所不容,四方忠义之士日夜愤惋,
勤王之师四至,吾恐汝此归无日也。’言未竟就执,而二人
已密往东厩献版图迎降矣。元将奇镛才,胁令降,曰:‘从
则富贵,不从则烧戮汝,’镛骂曰:‘我为宋臣,死则死
耳,终不从汝也。’元将怒,纵火缭之。须发殆尽,词气愈
厉,至死不稍变。其日,家人惊悼,赴水而死者十有七人。”
《宋史翼》中也有相同的记载:“此兵闻之,疑信犹未决,
明日元兵四集,孟传、昌元惧,乃以兵献干慈溪之东厩。镛
失援被困,因挺身与接战,自辰至酉,力不支,为所擒。”
可见谢昌元此时的所作所为,卖友求荣,与《座右自警辞》
相差甚远。他一生前期倡言周、孔之道,人伦之本,论文谈
兵,济时捐俸。为人之所仰。后期竟沦为卖友求荣、钓名干
进的降臣,这是文天祥生前所料不及的。从是卷的书法风格
上看,文氏用笔多出于阁帖,而又接近于王献之、怀素,字
与字之间相互呼应,行笔流动,以中锋为主,间施侧锋取势。
清阮元在《石渠随笔》中说:“书法极摹怀素。”安岐
《墨缘汇观》中也评此卷“笔法清劲纵任,不苟其辞。”明
人张丑评其书则为:“信国书体清疏挺竦,其传世六歌等
帖,今人起敬起爱。”的确,文氏之书因其人品高而广受后
人珍视。
文天祥现存的书迹除《谢昌元〈座右自警辞〉卷》外,
尚有《小青青诗卷》、《端阳帖》、《木鸡集序》、《虎头
山诗》等传世。其中《木鸡集序》是文氏咸淳九年所书,与
《自警辞卷》同出一年。其章法似王羲之、怀素,线条瘦硬,
收放自如,体势通达,可以说是《自警辞卷》的“姊妹
篇”。另有草书名作《虎头山诗》是文氏被执后书于元大
都,其作笔触偏细,用笔多有牵联,清疏可人。款署:“天
祥泣血”。此书极具儒家风度,书法洋溢着很浓的书卷气,
精致脱俗,后人跋此书为?“…其笔意乃雍容闲雅,无一毫
惊惧荒迫之状。……然非素存素养之,孰能如是乎?”此语
道出文氏临危不惧,面对生死泰然处之的儒生本色。此作是
其高尚人格又一次升华的外在体现。
(作者:中国国家博物馆 海国林)
图文资料转自《中国书法》2004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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